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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海和日村的变迁看藏族石刻文化的传承

来源:中国民族报 作者: 东·华尔丹 冯雪红 发布时间:2018年04月23日 浏览量:

  一、聚焦:高原石刻第一村

  和日村因“石刻”在雪域高原上享有盛名,有“石雕艺术之乡”和“高原石刻第一村”的美誉。

  和日村位于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是和日镇下辖的一个行政村,搬迁后地处和日镇东北角,从村里到镇上仅有步行不到10分钟的路程。2005年,国家实施三江源生态移民工程,现在的和日村就是一个整村搬迁、本乡安置的生态移民村,从距迁入地八九公里外的牧区草山搬来,移民绝大多数是藏族。截至2015年,和日村共有244户879人。其中,享受三江源生态移民政策的人家有100户,享受游牧民定居政策的人家有144户。搬迁后的和日村,逐渐形成了一条以“石刻”为主的后续产业链,原本用于表达信仰的“石刻”逐渐走下神坛,进入市场,但这并不影响石刻本身的“神圣”,村民们依旧认为石刻所带来的经济利益也是源于神灵的庇佑。

  二、观察:藏族石刻的传承主体

  普遍意义上的文化传承是指文化由一代人传给另一代人的代际传承,“是文化在时间上世代传递的过程”。和日村的石刻文化传承,除了代际之间的纵向传承之外,还存在着共时性的、同辈亲朋好友间的横向传承。

和日石经墙。 冯雪红拍摄

  笔者在实地调查中发现,和日村石刻的传承主体可分为两部分:一是在村内传承的内传群体,二是在村外传承的外传群体。其中,内传群体又可分为神圣群体和世俗群体。神圣群体是指生活在和日村的僧人。调查显示,和日村现有50多位僧人,其中住寺僧人10余人,其余均为帐房僧人。作为专职的“神职人员”,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专门进行石头雕刻,对于他们而言,在石头上雕刻各种高僧大佛的图像,也是一种修行。因此,较之于普通村民而言,不论是雕刻的虔信程度还是雕刻的技艺,他们均具有“宗教话语权”和指导村民雕刻石经的资格。世俗群体是相对于僧人来说的,按石刻技术的专业程度可分为居家村民和公司刻工。居家村民是指不以雕刻为职业的、没参加任何公司且只会刻经文的村民;而公司刻工是指以雕刻为职业的、进入了和日村石雕艺术有限公司且技术娴熟的村民。居家村民一般不具备高超的石刻技术,除刻石经外,他们基本上不会刻图像。公司刻工,藏语音译为“朵噶”。“朵噶”属于世俗群体中的职业群体,是石刻业兴起过程中出现的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其雕刻技艺高超,石经和图像都会刻。

和日村村民正在刻石经。 冯雪红拍摄

  随着时代的发展,石刻文化在和日村内部相传的同时,逐渐发展到向外传输,于是构成了外传群体。外传群体主要包括以村里的数位刻工为师的徒弟(藏语音译为“盖布瞅”)群体。主要分为两类:一是主动来和日村学习石刻的徒弟群体,二是和日村数位刻工外出培训时所教的学生。这些人学习石刻的动机基本可以分为两点:一是为了解决搬迁后家庭的生计问题;二是为了尊奉佛教以表达信仰。在此之外,还有一个基于和日村村民的姻亲关系形成的外传群体:一是外嫁的女性将从小学到的石刻技术通过言传身教的方式传授给自己的丈夫、孩子或婆家的亲朋好友,从而构成一个以和日村外嫁女为基础的外传群体;二是嫁入的女性及其娘家亲友、入赘的男性及其原生家庭亲友,也形成了一个以姻亲关系为主的外传群体。

  三、多样:藏族石刻的传承方式

  随着石刻业的兴起与发展,石刻的传承方式呈现出多样性,主要有师徒相承、家人沿习、婚嫁传输及政府培训等。多样的传承方式,使得石刻文化在新时期得以重新建构并且世代相传。

  师徒相承是和日村石刻文化传承的传统方式。师傅主要由村中的7位刻工及1位石刻技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和1位“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组成。徒弟们前来学习石头雕刻,主要遵循以下三个步骤:拜师、学艺和模仿。因其没有固定的学习时间,所以想要出师,一般需要三到五年。村里学会刻图像的人,都始于模仿,师傅只起到示范的作用,想要学会刻图像,主要依靠徒弟自己的坚持和努力。

  家人沿习是石刻文化得以传承的重要方式。石刻文化在家人之间相互学习的这一传承方式,主要发生在不同辈分的父子、爷孙、叔侄,以及同辈分的兄弟、姐妹和朋友之间,还有夫妻相互学习的方式。其中,又以父子、爷孙、夫妻、兄弟间的传承最为广泛。

  婚嫁传输是石刻文化得以向外扩散的主要方式。主要涉及三种婚嫁情况:嫁入、嫁出和入赘。嫁到和日村的妇女,她们首先通过家人间的学习,以及与村内朋友间的切磋,逐渐掌握石刻技术,之后又将所学教给娘家人。外嫁的和日村妇女,因其从小生活在雕刻石头的氛围之中,待嫁出后,为了满足基本的生计需求,便将石刻技术教给了自己的婆家人。入赘到和日村的男子,也会跟着村民一起学习雕刻,学会后又将雕刻技艺教给原生家庭村子里的亲友,和日村的村民也并不会因其属于外来人口而吝惜教授。

  政府培训是和日村石刻文化得以传承的新方式。主要有两种模式:一是村内的基础培训,每年夏季七八月份,和日村都会在泽库县扶贫办、三江源办公室和文化局的支持下组织村民参加石刻培训,培训班设在村里的活动中心,自2009年至今已连续举办七届,每届培训一个月,参训人员均可领到每天20元的补助;二是村外的高级培训,即组织一批年轻人去外地学习雕刻技术,接受科学规范的学院教育,2014年和日村就曾组织10人去河北一所雕刻学校学习立体雕刻。

  四、延续:藏族石刻的传承意义

  村民自搬迁后,首先要面对的是如何解决自身的生计问题,而以石刻为主形成的后续产业,便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真正实现了“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的目的。正如青海卫视于2015年5月23日报道的那样,“和日石刻让牧民点石成金”。因为石刻,村民由最初和日四大部落中最贫困的人,变成了现今十里八乡最为富裕的人。村民将刻好的经文或图像卖出去,也使藏传佛教文化得到更广泛的传播。

  石刻不仅解决了村民的生计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村民对佛的尊崇和敬畏。村民刻好石头后,其中一部分石刻制品用来买卖以解决家庭的生计问题,还有一部分则成为礼佛的敬献之物。但凡家中有亲人去世,他们便会雕刻一部《解脱经》放到离村大约两公里处的“石经墙”上,口念经文,绕转石经墙,以表达对佛的尊重和对逝者的哀思。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雕刻时的一些注意事项也是对藏传佛教文化的传播。村民们在学刻经的时候,一个重要的步骤就是刻好经文后需要请“阿卡”(“阿卡”系当地村民对僧人的尊称)对照经书校对,因为他们认为如果将字刻错或遗漏了,将会对自己的下辈子或后代造成不良的后果。他们在刻图像时也非常注重佛像的尺寸、比例,力求准确。在他们看来,如果尺寸、比例不正确,那么所刻佛像将不具有神性,同时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善业功德。

  总之,石刻具有神圣和世俗的双重功能,从世俗的角度看,它是人们用以买卖以改善生计的一种方式;从神圣的角度看,它仿佛一座桥梁,连接着生者与亡者,成为活着的人哀思亡人的媒介,同时也连接着人与神、人与佛,表达着人们对神、佛的尊崇和信仰,以及修行成佛的最高理想。在特定的时空中,借助石刻这个媒介之物,当地传统的生态文化和藏传佛教文化得以交融和延续,这也是石刻文化传承意义的有力体现。

  五、建议:对藏族石刻传承问题的思考

  目前,村中的三种现象关乎石刻文化的传承,值得关注。其一,村民对传承石刻文化的态度深受经济因素的影响。其二,石刻的传承似有断代的危险。其三,私人石刻公司的盛行正逐步蚕食以刻石经为生的普通石刻家庭的生存空间,这导致很多普通村民放弃雕刻,另谋出路。总之,为了更好地将和日村的石刻文化传承下去,建议从以下方面考虑。

  首先,应当明确石刻文化传承的主体是村民。提高村民的主人翁意识,并利用其他方式拓展他们的谋生渠道,如此才能保证石刻文化得以传承和发扬。

  其次,发挥相关政府职能部门的引导和扶持作用。应以合适的方式积极宣传石刻文化的历史、文化、宗教及艺术价值,对其所具有的经济价值进行适当引导,以减少石刻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因经济收益的波动而受到影响。另外,政府还需为保护石刻文化提供相应的资金支持,尤其要为培育新一代的传承人提供支持。

  再次,积极推动其他力量对和日村石刻文化的关注和保护。对石刻文化的传承而言,学者、高校和买家等“他者”的力量,都是不可忽视的。其中,在某种程度上,专家学者群体保护石刻文化的有效途径就是建立起合理规范的石刻研究体系,挖掘石刻背后所蕴藏的历史、文化、宗教、艺术等价值,为传承石刻文化,献智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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